一场秋雨一场寒，合该是共剪西窗烛的时节，一人却冒雨前行。
雨丝打湿了他的发，他却恍若不觉。
他今夜要去见一个人。
要与前尘往事做个了断。
云蔚泽上烟雨蒙蒙，野望楼上灯笼摇曳在风雨里。
慕容离倚在窗边凝视着漆黑的夜，秋风带着水汽拂进室内，他下意识的裹紧了斗篷。
灯花爆了又爆，慕容离幽幽一声长叹收回了目光，拿起精致的小剪细细剪着烛花，借此打发着时间。
楼梯传来吱呀声，一双修长的手推开了门，寒气瞬间将他裹挟。
两个人凝视着对方，谁也没有说话。
过了许久门外的人才踏了进来，那张脸与慕容离竟有八分相似。
“你来了。”
“我来了。”
两个人相视一笑，宛如旧友。
“肖尘，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阿离，我也等你很久了。
六年前。
江南恰逢梅雨时节，阴雨连绵已有数月。
慕容离坐在廊下，隔着雨幕凝视着庭中山石。
一时来了兴致，古泠箫轻覆唇上，呜咽声伴随着雨滴盘旋。
一曲罢，一阵掌声响起，慕容离回头望去，一个清秀的青年站在角落里，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，竟让他没有察觉。
“曲终过尽松陵路，回首烟波十四桥。如此美景如此佳人，怎能缺少这剑意？”青年的唇角带着笑，缓缓抽出长剑，剑身极薄，寒光映入他的眼。
伴随着箫音，长剑吟啸在雨里。
曲终剑停，两人相视一笑。
“慕容离。”
“肖尘。”
这一夜，无星无月，慕容离和肖尘相逢在一座不知名的古镇，一间不知名的客栈。
红烛高照，被翻红浪，暗淡的影子映在墙壁上。
“你要走了？”
“嗯，该走了。”
“你……愿不愿意跟我回家？”
“我是游子。”
再相见时，是在瑶光宫宴上。
凛冽寒光直奔慕容离的眉间，他看着他，有一瞬的恍惚。
他要杀了他……肖尘要杀慕容离……
他被推开了，阿煦挡在了他的身前，看着惊慌失措的人他笑了，用尽最后的力气望着他，眉眼间一片深情。
阿离，还好……还好……
慕容离接住了倒下去的阿煦，手心被已经冰凉的血浸透，冷到了骨子里。
肖尘站在那，出神的盯着滴血的长剑。
直到他被押下去，两个人的眼神也没有片刻交汇。
天牢里充斥着血腥味，肖尘端坐在黑暗里，不言不语。
慕容离站在他身前，凝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
肖尘想，他瘦了。
慕容离的声音有些喑哑:“为什么？”
肖尘沉默以对。
他问道:“当年的相遇究竟是真心还是算计？”
他答道:“我想去见见我要杀的人。”
慕容离藏在袖子里的手在颤抖，他竭尽全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。
“你杀了阿煦，杀了我唯一的朋友。”
肖尘叹了一口气，有些疲惫。
“杀了我吧，阿离。”
慕容离转过身去不再看他，只是轻声道:“肖尘，我放你走，三年后的今天我会在云蔚泽野望楼等你。”
“好。”
三年之约，他如期而至。
慕容离借着烛光打量着他，目光温柔一如当年。
肖尘也在打量着他，手指微微蜷缩。
他想，如果当年……该有多好。
浪子……本不该产生羁绊。
他，原本只是他要杀的人。
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。
微弱的光亮熄灭在杀意里。
两道凛冽的剑光划过。
今夜，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。
燕支刺进胸膛，血溅在慕容离的脸上。
“你赢了。”肖尘平静的说。
“你输了。”
燕支透体而出，不留一丝余地。
肖尘的头枕在他的肩头，慕容离一只手臂圈住了他的腰。
“抱歉，弄脏了你的衣服。”
肖尘，是你亲手将我推入了这万丈深渊。
燕支被轻轻拔出，血顺着衣袍滴落在身侧，他看着他，眉目间勾勒出浅浅的笑容。
